碎梦 作者:长安一颗蛋【完结】(34)

2019-05-09  作者|标签:长安一颗蛋 强强 虐恋情深 江湖恩怨

  他不该回头,秦顾想。

  所以,“楚四,你回头看见的,不是当初的苏易清了。”

  既然决意与他奔离江南,就永远不要回头去探看当初。

  当初的渭水刀剑,当初的江南血光,当初的言笑晏晏,当初的生死离别。

  楚云歌定了定,这一次,没再回话。

  听见脚步声消失在瓦片上,秦顾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坐在脚下沙石上。

  月光投在水面上,水里沉着一个月亮。

  他想,停不下来的。

  楚云歌说得对,哪怕他不认同楚家的很多决定,可楚云歌的这句话说对了。

  他们两个,谁也停不下来。

  当初的楚家和现在的秦家,谁也,停不下来。

  可楚云歌,万般不幸中,又实在有那么一点儿微末的幸运吧。

  你看,阿清把过去忘了个一干二净,忘了以后的决定,总是更干净更纯粹点儿的。

  如果当初没有沈从风,他是不是就能毫无顾忌地站在楚家的高楼上,迎起手中一把长刀,对着满目影飞军,说,退。

  秦顾随手抓了根Cao,叼在嘴里,默然地想,楚云平,无论谁都没事,可我这一次,无心害死楚云容。

  大片淡白的光将他的脸照得一片y-in郁。

  没法交代了,秦顾笑道,下了黄泉后,也没法和你交代了。

  苏易清沿着小路,小心避开了所有的兵马。

  走了几步,他在镇上所有瓦屋的最中央,看见了一个白衣姑娘。

  安安静静卧倒在地,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半点儿血迹伤痕。

  苏易清就舒了口气,想,还好。

  后来他无数次回想,只觉得,一点也不好。

  实在是糟透了,那时候的自己。

  周围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更不要说埋伏。

  他提着心,往路中央走了走,低声问道:“云容?醒醒。”

  看见楚云容一张睡得十分安和的脸,苏易清想了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只不料这么一动手的功夫,变故横生。

  卧倒在地的姑娘猛地洞开了眼睛,黑漆漆无半点人气的瞳孔空空地盯着眼前的人。

  僵直的躯体诡异地坐起,剧烈寒光从手中倏然飞出。

  她就那么握着一柄剑,毫无预兆地往苏易清胸膛里捅了过去。

  南诏国,他居然忘了,燕久是来自南诏国的人。

  南诏国的,人傀之法!

  苏易清离得太近。

  近得,那柄剑直接刺破了他的衣服,往胸口扎来。

  身体感受到了危机,而退无法退。

  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刀光飞旋而出,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手握长刀捅穿了楚云容的胸膛。

  血是热的,顺着他的刀脊,淅淅沥沥淌了一地。

  僵直着身子的姑娘直直倒在地上,做了最后一点扭曲的挣扎。

  那双空洞洞黑漆漆连眼白都不剩的眸子,死死盯着天上惨白的月亮。

  血光瞬间冲进了苏易清的头。

  周围安静得很,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寒毛根根竖立。头顶仿若被无数的针死死扎住,痛得他两眼发花。

  而所有的寂静里,偏有一个白衣少女,笑嘻嘻道:“阿清哥哥,你把这条鱼送给四哥好不好?”

  “阿清哥哥,你救救四哥。”

  “阿清哥哥……”

  无数鼓噪的声音在脑海中狂奔、呼喊,太阳x_u_e突突直跳。

  他茫茫然握紧手,跌了一下,才堪堪站起身来。

  可刚刚站起身来,来自后脑的疼痛就让他晃了一晃。

  那是他和楚云歌走进道观的时候,从门后出来的白衣姑娘,给他倒了一盏茶,笑道:“阿清哥哥,四哥从没带过朋友回来呢。”

  血色在眼前迅速扩大成火。

  他站在高楼下,对着楚云歌,一字一顿道:“楚云歌,今日种种,非我之过。”

  “楚云歌!你究竟,为什么看不透啊!”

  心脏被热血裹着,跳动不休。无数的情绪无法释放,在脑中挤压成一团,顺着血液狂奔。

  苏易清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刀尖拄着地面。

  不用抬头,他看见了一袭白衣缓缓而来。

  楚云歌眼底血红一片。

  心中怒火如沸,无数恶意穿胸而过,化作利刃将他从里到外捅了个穿。

  他猛地扬起剑,朝苏易清,刺、了、过、去。

  苏易清的脑海里,无数的人影在晃。

  然后他看见了——一袭白衣携剑而来,在临风高楼下,说:“阿清,就这么,再见吧。”

  然后那柄剑——那柄剑呢?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剑。

  刺进了皮肤,却始终不能再前进半分。

  楚云歌看着跌跌撞撞的苏易清,笑了笑。

  那份笑容里,带着所有的铺天盖地的不用掩饰的恶意了。

  三分对楚家的,三分对命运的,还有三分对自己的。

  闻声而来的秦顾,看见了一场血色修罗。

  他扫了一眼,摇头道:“楚云歌,你自己明白,中了人傀之法,断无半分可能再活下来。”

  楚云歌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睁着一双黑沉沉眼睛,盯着苏易清看。

  苏易清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嘶吼。血管突突直跳,心跳从胸膛里一直奔到头顶。

  不对,回去,回去,回去!

  回哪里去?哪里不对?

  他茫茫然抱住剧痛欲裂的头,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秦顾见状不妙,一把捞起他,按了按苏易清的头,手顿时一僵。

  细小微凉的尖锐,顶着他的指腹。

  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在月光下扭曲成一团,“金针封顶,楚云歌……你好大的胆子!”

  难怪、难怪,又为何、为何?

  山水无言,皆沉沉。

  月下Cao林,都笑得y-in森嘲讽。

  楚云歌缓缓抱起白衣染血的少女,往镇外缓步走去。

  他平和温雅地笑了笑,道:“云容,你的阿清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第34章 第 34 章

  雾沉沉,月上中天。

  苏易清在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里。

  他以奇异的视角,观看了荒唐可笑的一场大梦。

  酔春楼里,红灯初上。

  在逃数年的采花大盗衡星子,颇为小心地挑开了熏香中的缎带绸帘。

  黑发冰滑如丝的当红姑娘,用纤纤玉指横摸洞箫,一笑风起冰融。

  浅淡的眉,薄利的唇,一双眼睛敛星带月,柔声道:“请了。”

  见了无数姑娘的采花贼,心里扑通一跳,竟伫立当场,愣了一愣。

  再然后——他的心就凉了一凉。

  刚切了苹果的小刀自后胸直穿而过,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眼前最后的动静,是黑发佳人长身而起,笑如春风,道:“阿清,你武功远在他之上,何苦又为难我。”

  持刀青年不动声色,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死人,道:“自然是找个最省力的法子。想来楚公子也不乐见江南道上,有这么一位败坏名声有辱斯文的采花贼,惹得十里画舫人心惶惶。”

  素裙淡妆的丽人缓缓摘下脸上的□□,故作薄怨地捂了捂心口,娇声道:“苏大人,也不心疼一下人家么?”

  苏易清手中的刀顿时抖了一抖,满身恶寒地连退数步,从窗中一翻而下。

  从窗户中跳下去的一瞬间,有些寒凉的秋夜的风,从耳畔呼呼刮过。

  沁了一身满眼的凉意,到最后,竟刮出了刀削剑扯的痛。

  苏易清落在地上。

  冰雪满城,红灯十里。

  晃眼一看,似红莲业火于冰雪人间冉冉而起。

  白衣公子提灯而来,身后灯火如灼。

  手中长刀一转一折,横临在身前。

  他们中间,终于隔着一把刀的距离。

  苏易清听见自己开口,一字一顿道:“楚云歌,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收手。”

  楚云歌轻笑一声,缓缓弯下腰,将手中灯笼小心放在雪地上。

  “阿清……你要我,怎么收手?影飞军已入江南,此刻楚家五楼十二阁,处处火起,你要我,如何收手?”

  黑如沉渊的眼睛里,毫无半点懊悔,更迸发出百死无悔的决然傲意。

  苏易清的刀尖已碰上了他柔软的白色衣襟。

  刀尖一震,他忍无可忍后退半步,道:“荒唐!楚家百代清誉,如今毁于尔等之手,即便入地府、下黄泉,你又如何与先辈交代?与西胡勾结,奉传国玉玺,携异族入侵,毁中原平靖,楚云歌,这就是你不顾生死也要抓住的东西?”

  月光洒在刀上,于惨淡中折s_h_è 出淡青的颜色。

  像三四更的千里黑空。

  只差一声荡悠悠冷凄凄的梆子,唱一句魂归矣,莫回头。

  楚云歌冷冷看着他,忽地一甩长袖,负手于后。

  他的眼神从来温柔,也从来飞扬。可一旦沾染上冰雪,那份寒意就永远消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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