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 作者:长安一颗蛋【完结】(13)

2019-05-09  作者|标签:长安一颗蛋 强强 虐恋情深 江湖恩怨

  低沉甘美,优雅沉静,轻轻一滑,典雅委婉的声音从高楼呜咽而下。

  苏易清心中一荡,回身看去,只见对面扶栏上,楚云歌斜身而坐,一身素衣随风飘飞。

  唯有那双皎洁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支玉色澄净的箫。

  那支碧绿的箫,不知被摩挲了多少遍,带着些老旧的沉韵,沁在动作优美如蝶的手中。

  苏易清低头一笑,两人黑发在风中缱绻如鸦云。

  箫声一滑,灵泉般跳跃而来。

  是江南竹林中,烟雨中的竹根清泉,流遍了枯石奇花,笼起烟山飞云;是三月春生,Cao长莺飞,花至远方来。

  瞬息间,箫声一颤一拧。

  是鸿雁自秋水惊飞而起,飞过莽莽江山,卷起万山千水中烟尘如雾,长风如啸。

  渐有野马飒踏而来,惊雷阵阵,吹散天地浮云,荡入四肢百骸。

  若你曾见千里平江,铁剑长吟;若你曾见孤绝寒涧,轻舟直下;若你曾见,莽莽沙地长风无寄,青羽自九霄而下——必定也有疏阔襟怀磊于胸间,难以自禁。

  高楼照水,临风直立,有佳公子,持箫倨坐。

  刀光翩跹而来,朗照一楼风烟。

  箫声急响,刀锋嗡鸣。

  光如游龙,委于九湖,弹指刹那间,自刀锋化归青天,飞跃四海。

  高楼百尺,欲上青天。江南之外,当有一整个江湖的自由。

  风如水,从头浇灌到肺腑,虽无冷意,竟激得苏易清两眼一荡。他斜斜持刀,踏着满楼箫声,舞刀如云,一时酣畅淋漓,朗声吟歌。

  “曾批给雨支风券,累奏留云借月章。”

  刀光恣意骄傲,飞舞纵意,他随刀而行,在阳光与纱幔的间隙中,看见楚云歌一双幽深柔软的眼睛。

  忽地,箫声峥嵘,从楼顶磅礴流泻,将周围声声色色、光水烟风都化作了剑影刀光。

  每一粒手指弹动的音节都是挥舞的剑气。

  萧然刀气在高楼里零落如雨,楚云歌白色的柔软衣襟在风里猎猎掀动。

  刀光在箫声中暗藏、扭转、舒展……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周围霎时深寒,连空气都带着肃杀锋利,那道刀光终于冲破光影,自小楼中破天而起。

  好浩荡的一刀。

  好辉煌的一刀。

  漫天刀气弥漫在整个高楼中,被风吹散入五湖四海,往一个叫做江湖的地方飞去。

  飞在红尘之上,飞在富贵之上,飞在一整个天地之上。

  那是属于刀者的傲气与恢弘。

  四周轻纱垂幔轰然炸开,如美人临风,长袖鼓舞。

  坐于重重锦幔纱帘下的楚云歌,长发尽被激荡得散乱如云,随风飘扬。

  他猛地直身而起,以箫为剑,洒然一笑,持玉横跃。

  手腕优雅旋转,碧玉萧身在长袖下辗转。

  无声无息,声息俱寂,失去了箫声的小楼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刀光寒凉清寂,玉色灿若长虹。

  当的一声,箫与刀终于遇到了一起。

  他们两人靠得极近,乐器与武器碰撞出的光辉落在他们眼中,一个光灿如星,一个冰雪炸裂。

  一瞬如光y-in百载。

  楚云歌持萧退行,吴衣当风。他朗声长笑:“浮河泛海不知年,尊前莫问蓬莱浅!”

  继而抓过案上酒罐,一掌拍下封泥,绵长酒香霎时冲出。

  楚云歌扬起酒罐,长颈鲸饮,酒液自他棱角颇明的下巴淋漓而下,将衣襟浇个透s-hi。

  酒气在胸府内跌宕、激昂,他拎着酒罐,身未醉而心已半酣。

  “我本卧云人,偏行红尘深处。”

  酒气浸入他明灿清辉的眼中,越发显得他眼光如波。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刀气哗然入场,绞得四周银光一片。

  楚云歌在漫天刀光中渐歌渐行。

  苏易清持刀力于他清声吟哦中。

  他们两人,都碎在了满楼刀光清歌中。

  素色锦衣上的酒气忽地逼近,一只微凉的手捉上了苏易清。

  刀光轰然寂静凝定。

  如无数飞羽,飘飘然,缠缠然,铺满了高楼云台,顺风而下,流到了粼粼波光中。

  苏易清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抬手抢过楚云歌手中酒罐。

  拿住酒的一刻,他看见楚云歌被风吹散的头发,尽散于眼前。还未抽身,就听楚云歌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c-h-a梅花,醉洛阳。”

  洛阳两字,轻而浅,似乎真带上了些醉意,撩得人心上一痒。

  且c-h-a梅花,醉洛阳……

  声音在耳畔渐渐远去,苏易清在冰凉空气中惊醒。

  他睡了很久,窗户里透出屋外朗朗日光。

  案上灯油早已燃尽,唯剩一杆长长银针。

  他用手拈起银针,想了想,拂袖而起。

  楚云歌,你究竟是,不再想见我,还是……

  还是,如人所言,心机暗藏,所谋甚大,不敢同行?

  门外,天风萧萧,故人,不见。

  

第13章 第 13 章

  天清日朗。

  苏易清站在风中,四下环顾,只见山雪漠漠。

  林中,有一条细微痕迹,虽被仔细遮掩过,还是叫他一眼瞧出来。

  日前在山上与秦顾谈话时,被几句话打发了自己过往。

  朝廷中的挂名小官,常年行走在外,捉拿寻常捕头力不能及的大盗与恶贼。

  哪怕他现在忘记了很多东西,骨子里的敏锐还在。

  于是他抿了抿唇,顺着那条蜿蜒痕迹往林中走。

  脚下皆是冰晶,有野兔在他经过的一瞬间扑逃如飞。

  除了鸟雀与走兽,这条路上倒是平静得很。想来是楚云歌一条秘密小径,未曾布置暗器与机关。

  抬眼四顾,白山烟水。苏易清站在风中,冷风顺着衣襟充盈满怀,让他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又想起梦中长风,一场醉歌,且饮且笑,刀光乱箫。

  一念至此,苏易清仰起头,任风吹起衣袖,如鹏欲飞。

  一只,展翅五湖的鹏鸟。

  那只蓝色的鸟在雪林间恣意穿梭,带起一阵冰雾。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无数小路,眼前忽地一亮,从逼仄野路走到幽碧寒潭前。

  细窄飞瀑从眼前陡壁窜流而下,落入小小寒潭中,又顺着潭边山石,分为数股溪流,一路蜿蜒而去。

  远处积雪融融,脚边水雾蓬蓬。被水汽融化的雪水,将厚压压苦叶s-hi得透亮。

  苏易清走得久了,往水边一蹲,抄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寒冬腊月中的山泉,刚一入手就冻得一激,水扑到脸上,呼吸都滞了一滞。

  他看到对面潭边的山洞——即便被仔细打理过,也看得出人为破坏的痕迹。

  苏易清蹲在水边,不声不响,拆开背后的刀,放在水中洗了洗。

  寒水从光洁刀声上肆意流淌,光弯折在水中,在刀身上反s_h_è 出刺眼的色泽。

  他在犹豫。

  他大约知道自己是谁,可还未了解过去的苏易清。

  咳咳如今的自己,面对数百人命,尚有顾惜之念,短短数月前的苏易清,又为何……善恶不明,是非不判?

  一个是他已经忘却的过去,一个是他还没有准备面对的未来。

  修长手指挑起寒潭中的波纹,捞起一捧水,从刀锋上浇下。

  哪怕他忘记了很多事,想要承认过去的自己是错的,依旧不是很容易的事。况且,他至今不知道,过去与未来,究竟谁才是对的。

  苏易清半蹲在水边,轻轻拍了拍岸上乱石。顺着这条路,他未必会遇到一个顺心如意的答案,可如果现在不走,以后必定会,夜夜想起,都有迷惑与遗憾。

  “那就走吧,没什么好说的。”苏易清猛地拔刀,带起一连串璀璨水珠,四散在潭面上。

  他走进山洞,风吹过潭水,静悄悄水面又恢复了幽碧平静的模样。

  山洞高窄,显然是人力打造而成的。当年的江南楚家,势大根深,即便深山老林中,也有逃命山道、避身野屋,又是怎么折在沈从风手中的?

  苏易清一边想,一边小心打量周围石壁。脚下野Cao横生,山洞深幽,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周围都被黑暗笼罩,幽然生出诡异y-in森的味道。

  直到拐了个弯,才看清前方数十米的亮光。苏易清手腕一抖,袖中石子打在路上,没见到什么动静,才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这儿,渐渐生出石阶来,缝隙中,野Cao挣扎着生长。

  苏易清走得不紧不慢。洞中有些过分的冷,他把手往袖中缩了缩。

  突地,脚步一顿。

  脚下轻微的响声在洞中格外清晰。

  他踩到了什么东西。是硬的砖石。

  雪地上似被人遮掩过,又让他一眼看出的痕迹;子规山上的阵法与机关,偏偏他走的这条路顺畅无比……

  脑中念头急转,苏易清心中一震,只听耳边隆隆之声如雷霆炸响,周围石壁嗡嗡震动,震碎一地土屑飞灰。

  他瞬间拧身飞出,脚步急点,往来路撤去。洞顶上飞灰扑扑掉落,他飞出数米,在飞出山洞的瞬间,眼前巨大石闸轰然坠地,瞬间就激起一阵浓灰,土腥气瞬间弥漫在整个石道里,灰尘迷得他眼睛几乎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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