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如他，也会有假冒他人，求得不能对人言之目的的一天。羞愧和耻辱，比之那一日在天池被穆染天压在身下，来得更为强烈，更深入灵魂骨血。
可他，却无能为力……
他记得！他发誓！他要活下去！活下去，报仇！
屠城之仇，杀父之仇，他必须要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墙边。容月仰头细细打量那把曾经陪伴真正的齐熔月辉煌一时的月晏宝剑，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表情。
他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他需要齐熔月的身份，这样，才可以最快地，报仇雪恨。
伸出手，抚摸上泛着黝黑光亮的黑檀木剑鞘。狠狠一拽！剑便掉入他的手中。
如今的他，是谁已经无所谓。如果能够借着齐熔月的身份接近穆染天，那么报仇的机会总会来到。
慢慢推开剑鞘，锋利银白的剑刃暴露在空气中。多年未用的宝剑，竟然仍旧寒光凛冽，散发出一种沉静内敛的杀意。
容月勾起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弧度。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身体没有恢复以前，不要练剑。”
一个低沉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月拿着剑的双手一僵，合上剑鞘，低头转身。
“父，亲。”
“怎么，端午的赛龙舟不想去吗？”
“嗯。”
容月垂眼，然后点头，轻“嗯”一声。拿着剑的手，不自觉在剑鞘上摩挲。
“去散散心吧。”
“我……”
“相府会有专门的位置，不用担心身体原因。”
低沉严厉的声音带了几许柔和。
容月握着剑的手却是更紧了几分。他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的齐修。略显方正的眉眼，怎么看都是忠臣良将的模样。可他，却并不愿意面对这个人。或者说，怕面对此人。
齐修瞥一眼容月紧紧握住月晏宝剑的手，问道：“就这么想练剑吗？”
容月的手猛然一松，紧绷的手臂也垂下。该不该回答想？他想要练剑，想要变得强大。却又怕因此暴露了身份。
“呵！我齐修的儿子，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齐修冷哼一声。话音未落之前，便已抽出自己的佩剑朝容月袭去。
咣！两剑猛烈相击。下一瞬，容月手中的月晏剑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冷汗细细渗出额头，被震得酥麻的手臂有些不听使唤。容月站着一动不动，震惊地盯着脚下的月晏剑。
“端午去散散心吧。”齐修伸腿勾脚，月晏剑便腾空而起。
容月伸手接住飞起的宝剑，依旧难以回神。
齐修忽然按住容月的肩，稳稳一推，在容月回神后，问道：“散散心，回来为父陪你练剑，如何？”
“以前，也是您陪熔……陪儿子练习的吗？”
齐修收手，神色古怪地打量一眼容月。
“不是，你有个师傅的。怎么，不记得了？”
齐熔月有师傅的吗？穆染天为何没有提起过？难道，他也不知道？
“是。以前的很多事，儿子都记不大清了。”
容月低头，目光里的慌乱和心虚一闪而逝。总是需要找个契机，摆明他不知道许多以前的事情。不然，总有一天会被发现，他根本就不是齐熔月。
“你师傅知道可是要伤心了。”齐修叹口气，再次拍拍容月的肩膀，“不过忘了也好！早点休息吧。”
“是。儿子，恭送父亲。”
第 31 章
太极宫后殿的天池中，穆染天面无表情，呆呆站立。
我没有力气了。您喂我，可好？
您喂我，可好？
您喂我……
可好？
画面总是停留在那一日，容月问他这句话时的情景。
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散落额前，发丝下一双细长幽深的眼微微弯着，腼腆温柔的笑便挂在苍白一片的脸上。大量失血后，不见血色的唇勾起柔和的弧度，慢慢启合。
“我没有力气了。您喂我，可好？”
沉静的笑脸，无奈的语气，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没有压抑的沉默，亦没有激烈的反抗。他对他笑言，“您喂我，可好？”
如何能不好？！就算曾经深刻的记忆里面，那人也从未如此温顺地请求过“您喂我，可好”这样令他意外惊喜的要求。
那人低着头，依旧避开自己的目光。然而，却是极其配合地张嘴，不急不缓地吞咽。就像多年的伴侣，默契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的交流，便可天衣无缝。
可，画面就只停留在这一幕。不敢往前，亦不愿退后。
穆染天冷峻如刀削的面上，是秋霜一样的阴寒。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透过窗棱的月光下拖出长长的黑色。
如果真的，能够停留在那一日，该有多好。可惜，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任他是皇帝也好，天龙也罢，都不能让时间停止，更不能扭转乾坤。
周围氤氲的水汽，淡淡的药香浮动。远处隐藏在迷雾后的纯金水龙闪着点点光芒，吐出温热的泉水。
睫羽在脸上投下两片浓黑的阴影，遮住了穆染天的眼睛。他低着头，瞧着一池荡漾的水，垂在两侧的手几握几松。唇角抽动起来。
他说不出心中是后悔多一点，还是懊恼多一点。
……
“我没有寻死。我……还不能死。”
“不要——！”
“穆染天，放开我……”
“唔唔……不，要……唔”
“放手！放……手——！”
“嗯，嗯……嗯……放开我，求你……”
“啊——！……”
……
穆染天动作几下，就扯开了繁复的金丝龙袍，仍在池边。沿着台阶慢慢浸入温热的池水中，暖意瞬间包围了周身。闭眼感受温热柔软的水，还有萦绕鼻息的淡淡的药香。
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发丝散开，漂浮在水面之上，跟随池水一起左摇右荡，久不停歇。
窒息的感觉慢慢强烈，身体开始不自主地颤动，但不论多么剧烈的鼓动，胸膛里依旧得不到丝毫空气。紧紧闭着的眼睛，骤然睁开！射出嗜血的寒光。
穆染天仍然沉在水下。他睁着眼，静静感受窒息带来的痛苦和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