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真相吧。”白九叹口气，“就算全部恢复记忆之时，就是他离世之日。如此活着，多一天少一天，毫无分别。”
穆染天轻轻放下容月的身体，拉过被子为容月盖上。又握住他冰凉的手，放在掌中，一动不动。
“思虑过重，会加速发作的频率，告诉他真相可能反而有益。”白九继续说着。
“他是不是已经都想起来了？”穆染天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不然为何能破了阵法，还寻到月园的阁楼。”
“臣，不知道。”白九意味深长看一眼昏迷的容月，“但他一定还没有想起陛下。”绝情蛊痴情蛊，他此生唯一对你有情，不想起你，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是吗？”
穆染天狠厉的杀意乍现，长剑已经架在白九的脖颈之上，“别再耍花样了，治好他。朕放你们走。”
白九一愣！那双总是微微低垂的眼第一次抬起。
只需一眼，他便看出了穆染天杀意翻腾下隐藏的绝望和乞求。他也尝过如此滋味，可穆染天有着他所没有的执着和强大。他们或许……
于是，白九再次低下眼，平静开口：“我带不走他。”
“你！”
穆染天手上用力，一道血痕盘上白九的脖颈。
“臣，会尽力而为。”
白九推开剑刃，做出保证，转身离去。这条路，是他选的，就要走完。放弃的再不可能拿起。所以坚持的，就一定要到底。他倒是真的想看看，那两个人会不会相爱。
第 24 章
半月多前的一个寻常日子，茶无遗如徐长寿预言那般，醒了。血蒲续上了他断裂的心脉，可却不能医治容月的心疾。
“看在小皇子救了人家的份上，就免费送一个消息给你。也免得你觉着我心狠手辣。”茶无遗媚笑着，贴近穆染天的脸，柔柔说道：“还在介怀他为什么会复活吗？他的心里呀，七年前就被我放入了一只小虫子。断情绝爱的蛊虫，吞掉了他的记忆，在他心里蛰伏多年。”笑意盈盈的眼带了狠毒与愉快，“为的，就是再次见到你时，能够孕育出它可爱的宝宝。母蛊随情动而死，他便死了。子蛊由情动而生，他便又活了！哈哈！如此神奇的蛊虫，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穆染天冷面沉默，眼中杀意骤起。
茶无遗却仍旧不肯停下怨毒的话语。
“他对你有情，才使得这蛊虫得以存活，繁衍。怎么，不感谢我为你证明了心中的疑问吗？”
“朕，根本不在乎这些。”穆染天轻轻推开茶无遗环在颈间的双臂，瞬间睁大血红的眼，飓风呼啸而过。“但你该死。”
茶无遗被狠狠摔出，软软倒在墙边。
穆染天面无表情，走出月园暗格。失手重伤了茶无遗，如此便无从询问解蛊之法了。该死的茶无遗！竟然故意激怒他。
“陛下，在为蛊虫之事懊恼吗？”
一直默默跟在穆染天身后的白九忽然开口道。
穆染天回头，用充满杀意的眼狠狠盯着白九，“朕说过，不要在朕的面前耍花样！”
白九无视穆染天的怒意，垂眼说道：“绝情蛊吸食人的记忆作为蛰伏的养料，一旦遇到令寄主动情的人便开始剧烈膨胀。寄主的身体尤其心脏便会迅速衰竭。不出十日，就会死亡。当然，这不是一切的结束，只是开始。”
“你说什么？！”
“所以他在第一次登台后心脉便急剧损毁。又会在自杀后活过来。”
穆染天揪起白九的衣襟，冷声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你眼睁睁看着他自杀，毫无所动，是不是？！”
白九低垂的眼闪烁几下，平静开口。
“母蛊所做一切，不过为了子蛊降生。带着寄主的生命与记忆，绝情已逝痴情生。他如今所中就是这绝情蛊的子蛊——痴情蛊。”
再如何挣扎，也不能逃脱宿命里的痴情。人这一生，动情处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独独做不到断情绝爱。这就是宿命。是他，是容月，是穆染天，都不能逃脱的——宿命！
穆染天松开手，沉默。
“痴情蛊会随着时间不断吐出被母蛊吞噬的记忆，同时它的生命也将随记忆的流失，而流逝。寄主得到失去记忆的同时，便……‘一生还你一世情爱，致死痴心不改’这便是痴情蛊最狠毒的地方。记忆的恢复，就是死亡的临近。”
“如今他的记忆，尚未恢复。如何能够阻止？”
“或许不想起陛下，他就不会死吧！”
白九的话，一直在穆染天心间萦绕。
或许不想起陛下，他就不会死吧！
不想起陛下的话，他就会活下来吧……
只要不想起自己，月儿就可以活着！
那么，就不能再见了吧！不，或许只是他不能再见自己而已。
所以穆染天消失了。
他找寻各种理由，避免白天与容月见面。
他只能在暗夜无边的极致黑色下，睁着一双血红绝望的眼睛，静静守在苍白一片的容月身边。
可谁也没有料到，容月的记忆还是慢慢恢复了。
也许正是穆染天的消失，加强了容月心中原本稀薄的思念与眷恋，让他苦苦挣扎在摇摆不定的内心深处，不能解脱。深深隐藏在平淡宁静的假意下的，是谁也没有看清的真心。
“告诉他真相吧。就算全部恢复记忆之时，就是他离世之日。如此活着，多一天少一天，毫无分别。”
白九的话，说得并不无道里。可穆染天不敢。他平生第一次犹豫了。
是道出一切真情与痴念，会换得更久一点的相守。还是继续这样的折磨，才能够坚守住最后的希望。他真的不知道……
第 25 章
“此生，我绝不会委身人下！”
“就算我欠你的。为了苍生，舍了我吧。”
“下辈子，再与君执手，不论男女。”
在最初被忘记的落寞与悲痛后，穆染天瞧见的是容月许给他的来生。
可明明说好了执手，你却偏偏依旧固执保守。就算忘记了一切，那高傲的灵魂也从不屈服。
穆染天恨着容月。
既然绝不屈服，毫无可能，又为什么要让蛊虫苏醒。断情绝爱到彻底，不好吗？将希望化为绝望，非要如此残忍吗？至少还能活着，还能活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