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患——公子欢喜【完结】(19)

2019-04-24  作者|标签:公子欢喜

众人急忙涌上前心疼地安慰,是吗?啊呀呀,真凶残,怎么能这么下作狠心呢?刮花了你这张天怒人怨的小白脸不是更利索?啊呀呀,可惜了啊可惜。

燕二当家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疼晕了过去。

说笑归说笑,眼下屏州城里敢对啸然寨二当家动手,心思还这么狠辣的,燕啸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洛云放:“你是不是忒狠了点?那是我兄弟……”

洛云放脚步不停,行到门前淡淡回答:“他招惹云澜。”这话说得平静,不骄不躁不急不怒,连一丝丝人味儿都没有,衬着他那张不染人间烟尘的脸,比庙堂里泥塑的菩萨还高远飘渺。

人高马大的燕大当家搂着一碟子栗子缩坐在椅上,听着他轻飘飘的口吻,顿时觉得自个儿渺小得比蚂蚁还不如。洛家人出了名的护犊,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期期艾艾张嘴想再说两句。洛云放猛地拉开房门。寒风扑面,白雪纷扬,火炉中的炭火立时被吹得奄奄一息。在他比寒风更刺骨的视线下,燕啸强忍不住打个哆嗦,将要出口的话语尽数被吞下嘴的栗子卡在喉咙里——你这样可要不得啊云妹妹,你这是变态呀……

第十一章 下

大梁元启八年隆冬,屏州督军洛云放上表,谓西北蛮夷强横,屡犯边境,扰我大梁百姓安宁。所幸屏州君心民心赤诚,不畏风雪苦寒,不惧蛮夷铁骑,众志成城抵抗外敌……洛家人天生的好笔杆,一手正楷端正俨然好比字帖,更兼得言辞华丽,文采飞扬。嗓音尖利的内侍读着读着,眉毛都止不住向上扬。

彼时正直岁末,六宫上下除旧迎新张灯结彩。大梁桓徽帝枕在那位年方二八、比大公主还小一岁的赵美人膝头看歌舞,闻听奏报,迷瞪着一双醉眼怔了怔,方才懒懒挥手:“朕知道了。”

年年都来这么几回,被欺负习惯了的何止屏州知州。何况自打都城南迁,地方拥兵自重,这天下看似太平,不过粉饰而已。虽贵为天子,在雪亮的刀尖面前,总也要叹息奈何的。

不日,明光宫洛妃娘娘被诊断有孕,桓徽帝大喜,于是这一年宫中的除夕宴办得格外喜庆。觥筹交错间,瞥见笑得红光满面的洛家诸人,桓徽帝福至心灵,想起那道花团锦簇的奏折来:“屏州督军姓洛,不知可是洛爱卿子侄?”

正春风得意的洛家父子赶忙出列,端肃回答:“臣弟夫妇已故,云放乃是长子,族中排行……居长。”

“哦……”桓徽帝沉思良久,眨巴眨巴眼,垂头丧气地指着地上的父子俩道,“你们洛家这边一个洛大人,那边一个小洛大人,京里京外更有数不清的洛大人,朕实在分不清。”

号称大梁迄今最年轻阁老的洛家大爷端端正正拱手再行一礼,朗声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哪支洛家,皆是陛下的洛家,不论哪个洛氏,皆是陛下的臣子。”

奏乐声起,歌舞升平,滋养得越发莹润可人的洛妃娘娘嘤咛一声娇嗔,桓徽帝浑身舒坦,笑得合不拢嘴。

正月十五,桓徽帝碗里的元宵刚吃了一半。屏州急报,西北十六部来犯,屏州督军洛云放率军苦守枫叶镇,目下两家正僵持于青雀城。

还是那一笔端正刚毅的正楷,文采风流,才华横溢。

桓徽帝“嗯”了一声,慢慢嚼着细腻的红豆沙,再不勤于政事,枫叶镇三字他还是熟悉的,年年屏州来的急报里都要提一提。

唔……青雀城是哪儿?

青雀城在灵州,屏州北上武王关,青雀城乃第一必经之地。

这、这、这、这……蛮夷来犯?这回是咱们犯了人家了吧!

举朝震动,百官哗然。

队列上首,面色铁青的洛大人久久不语,晨起在家中吃的那碗元宵粘得有些堵心。

青雀城内,燕啸如桓徽帝一般,仰躺在榻上,来来回回看着洛云放那道奏折,啧啧称赞:“瞧这字写得……我云妹妹怎么这么有才呢?”

京中提及洛家小一辈,总爱说洛家大公子自小习武,长房二公子惊才绝艳。却不想,平日舞刀弄枪的大公子不声不响也有一身好文才。

宽大的书桌后,洛云放飞速浏览钟越送来的军报:“闭嘴。”

那边不甘地叫屈:“夸你也不行?”

洛云放头也不抬:“不行。”毫无商量的余地。

眼珠一转,燕啸嬉皮笑脸追问:“是不许夸你还是不许叫云妹妹?”

洛云放终于抬头,厌恶地瞪他一眼,燕啸不以为意,躺回榻上,继续错字连篇地念那奏折。

筹谋许久,这青雀城拿得毫不费力。趁其不备,厚积薄发,一击即中。正如洛云放所言,大梁军再不济,面对几丛流寇山匪,依旧犹如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之势。经过洛云放的日日操练言周教,疲软无力的屏州军即便面对蛮族铁骑亦悍勇非常。送上京城的奏折只提青雀一城,驿马来回奔波之间,青雀城附近的村镇并几个小城早已尽收掌中。如今钟越和燕斐已经带着人直指灵州腹地。

目下燕啸和洛云放暂居后方筹谋。关外贵族历来豪奢,小小一个青雀守将的官邸也装饰得富丽堂皇,恨不得连脚底的砖缝里都填满金箔。清心寡欲到极致的洛大公子逋一踏进满眼金灿灿的书房,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苍蝇。按着他原来的意思,府里的所有东西都该充入府库作为军粮。燕啸好说歹说,只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这才保住书房里这一张鎏金嵌八宝镶珠玉美人榻。

洛督军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嫌弃的眼神赤裸得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偏偏有人不知好歹,日日人家前脚进书房,他后脚就软泥般趴到榻上,亲亲热热地喊云妹妹,闲话滔滔不绝地扯起来,不说到洛云放翻脸绝不罢休。那骚情的语气……聋子听了都倒牙。

大梁边关的城墙倘有大当家的脸皮一半厚,便是天下万民之福。

久而久之,洛督军涵养逾深,任他耍痴调戏都懒得给个眼刀。

久而久之,燕大当家心境越好,哪怕洛云放彻底阴了脸也面不改色凑过去赔笑。

久而久之,守在书房外的两个随从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世间事不外如是,一见生厌,二见成仇,三见四见见多了,日久便生情。习惯两字真真悚人心魄。

钟越的传书从来写得简短,洛云放习惯性屈指扣着书桌,双目微抬,遥遥看着那头瘫倒在榻上的山匪。燕大当家除了会油嘴滑舌,还耍得一手好刀法,万军阵前横刀立马撑得住场面,中军帐中运筹帷幄胸藏了沟壑。这人呐……若是个哑巴必可称人间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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