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上)【完结】(56)

2019-04-20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常来怕是不行了,知辛迟疑了一下说:“喝茶,其实你来得正好,不来我今晚也会去找你。”

  李意阑吹了吹热气,因为不明所以,还笑得纳闷又轻松:“嗯?找我有什么事吗?”

  知辛看着他,刚要开口,心底却忽然浮起了一种近似于不舍的情绪,这种感觉他以前不是没有体验过,离开慈悲寺、拜别师父的时候他也不舍,只是以前每次转身知辛都很利落,唯独这次从早上拖到了现在。

  上午回来之后,知辛就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衙门里。

  当时在木匠的家中遇袭,李意阑让他住到衙门里的初衷是躲避危险,顺便看看谈录跟案情有没有什么关联,可是这些天以来,知辛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也没帮上衙门什么忙。

  其实从木鱼之后的那一眼起,知辛心里就萌生了去意,他没什么行李,本来赤条条抬脚就能走,可每次打算去隔壁告别的刹那,脑中却又会忽如其来地乱做一团。

  他根本不是正经的大夫,却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离开以后,李意阑又出现昨夜那种凶险的意外。

  可当走不走已经是一种执念了,这是出家人的大忌,而且李意阑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夫。

  夜幕降临的时候知辛终于下定决心,没过多久寄声就带着李意阑不请自来了,这时机很巧,也很好。

  知辛一脸平静,却语出惊人地说:“找你辞行。”

  李意阑刚开始做美梦,潜意识里俨然把他默认成了衙门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份子,怎么也想过他会走,而且还走的这样突然。

  这消息来得像道晴天霹雳,李意阑惊得手腕一抖,差点将杯子里的茶水都泼出半盏来,亏得他常年练枪,手上的功夫非比寻常,抢在最后关头把平了杯子,才没至于闹出喝个茶都要漏水的笑话。

  可他心里的波澜却远比这一小盏茶汤要剧烈得多,那些甜美的绮念像水泡一样忽然迸碎,李意阑开始盘算知辛离开的理由。

  比如住的不好?吃的不适应?可他自己都知道这些借口压根站不住脚,要是时间退到半个月之前,李意阑还能义正言辞地说城中危机四伏,衙门里稍微安全一些。

  可个伙夫的暴露足以说明衙门和外面没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他也就失去了留人的正理。

  按理来说,正的没了还有一个歪理,我对你有意,希望你能……能怎么样呢?留在这里吗?

  李意阑自己都觉得这要求有些可笑了。

  寄声的惊讶一点不比他六哥少,心思却没李意阑那么多,因此回应得飞快,他咋咋呼呼地说:“啊?!大师你要走啊,那我六哥以后……”

  他本来想说的是“那我六哥以后谁来管”,话到嘴边了才发现这话不合适,大师不过是友人一个,凭什么要跟老娘亲或小媳妇儿一样负责他六哥喝不喝睡不睡?

  寄声发现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之后,立刻纠正过来改了口,十分机灵地说:“……要是忽然又咳起来,我不是没人可找了么?”

  这也正是知辛担心的问题,心里对此也有打算,他宽慰道:“我也不是正经的大夫,能救上急纯属运气,为避免措手不及,府上还是该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全天坐诊。”

  寄声“啊”的应了一声,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小半个月,知辛虽然存在感低,但皮相和说话都让人很舒服,加上李意阑肯听他的劝,寄声也将他视若权威。

  以后权威走了,六哥就更不会拿身体当回事了,寄声揣着一腔陡然冒出来又稀里糊涂地惆怅说:“大师,那你准备去哪儿啊?眼下城门还封着,你要回栴檀寺去么?”

  知辛“嗯”了一声,寄声冲他点点头,接着就哑火了。

  他虽然比较能闹,但撒娇也要分人,比如李意阑看起来正经,其实压根没什么规矩,所以寄声不怕他,但像李真和知辛这种,浑身上下光名气就有百八十两重,他就不敢放肆,因为搞不好就有一大堆人指着他骂“大胆刁民”。

  知辛的话也不多,没人说话,屋里霎时就静了下来。

  寄声是个急x_ing子,从来感受不到相对无言里的韵味,既然不说了,他就觉得可以散伙去睡了。

  这是大师的客房,该告辞的自然是他们,寄声抬头去看李意阑,内心的期盼是指望六哥带他撤退,谁知道李意阑目光发直,竟然盯着桌面在发呆。

  自打戴上提刑官的官帽子,他就常常这样出神,寄声习惯x_ing地会错了意,以为他在推敲案情,就不敢推也不敢吼,生怕惊飞了他的灵机一动,只敢掐着嗓子温柔过头地说:“六…哥……”

  李意阑在他叫魂似的呼唤下动了下眼睛,眼底立刻攒起了清醒的神采,他放下自己佯端了半天的茶杯,然后指腹上的温度告诉他,人还没走,杯里的茶就已经凉了。

  李意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没叫自己露出失望来,他没有立场失望,因为本身就是自己僭越在先。

  诸如请知辛为他留下的种种要求,李意阑也绝不敢说,一个人想去哪里都只该出自他自己的意愿,旁人不可也不该左右,而且谁也左右不了一个有主心骨的人。

  可要是不提那些本来就不该滋生的感情,李意阑还能够过问的,也就和寄声差不了多少了。

  他牵动嘴角笑了笑,表现得十分平静道:“怎么这么突然?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谈录的明确线索,但我感觉已经很接近了,大师不再等等看么?”

  知辛与他四目相对,敏锐地从这人眼底捕捉到了一抹隐秘的幽影,那光点在跳跃的烛光里摇摇晃晃的,乍一看仿佛是种泪光。

  可李意阑不可能平白会在人前示弱,那这就只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相了,知辛自嘲地将目光虚放了一遭,再汇聚起来一切果然就正常了,无论是表象还是感觉。

  “其实住进衙门,对我来说才是那件突然的事,现在危机过去了,我也该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了,”知辛滚揉着被桌面挡住的念珠说,“至于谈录,借李兄的吉言,我会等等看的,只不过不是在这里,万事万物自有归处,和尚还是应该待在佛堂里。在城门打开之前,我想去栴檀寺借宿,你这边要是还有与谈录相关的问题,可以随时派人去找我。”

  留是留不住了,但总还是能够施些援手,说的难听一些,是献些殷勤也行,李意阑沉吟了半晌后说:“我知道了。只是雪天路滑,不便于行走,我明天叫人备驾马车,大师坐车过去吧。”

  这对话似曾相识,知辛晃了下神,然后想起了初遇的时候,自己从牢里出来的那天傍晚,李意阑在漫天的霞光下说要送送自己,那时他们还不相熟,所以知辛转身就走了。

  不到一个月,相似的分别再度来袭,知辛却远没有上次那么洒脱了,他发现在对方善意的注视下,自己已经难以回绝朋友的好意了,只能笑了笑然后答应了:“好。”

  李意阑出师不利,受了一点打击,可这不足以让他一蹶不振,他闷声又喝了两壶茶,心头渐渐就释然了。

  其实也没什么,栴檀寺离衙门快马不过两个时辰,自己要是想他了,随时可以去寺里找人。

  而且远香近臭,李意阑因为没抱希望,所以随便就能痴心妄想,他盲目乐观道,说不定知辛也会挂念自己。

  翌日一早,知辛用布裹着一沓经书,身无长物地从后门上了马车,李意阑没有来送他,他在半路上被人叫去了前门,说是有个人,自称来自快哉门。

第45章 又见相公

  来人一身黑衣,y-in雪天也戴着顶竹编的斗笠,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吕川老远看着就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待那人又走近了一截将脸一认,立刻发现果然没错。

  他心中猛然弹出些许忌惮,隔着寄声探向李意阑,弯着腰压低了声音说:“这人我在扶江的堂口见过,好像是快哉门上面下来的信使,我打不过,你也够呛,注意点儿。”

  李意阑本来还沉浸在不能去为知辛送行的遗憾里,一听这话心口登时像压了块秤砣似的往下一沉,敛住杂思将视线投到了对方身上。

  白见君又糊上了上次用的那层假皮,模样看起来比他实际要年轻,但也显得平平无奇。

  可李意阑却因为这种内敛而越发不敢轻敌,多年的武斗经验告诉他,一个根本看不出危险的高手,要比一个气势凌人的家伙可怕得多。

  他上了心,不得不暂时将离别的愁绪压进心底,专注地应付起眼前的这个敌友不明的客人来。

  在李意阑看他的时候,白见君很快也从那一屋子人里望见了主位上的那个。

  坊间流传着不少关于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提刑官的传言,评价颇为两极分化,多数人说他怕是要步上一任的后尘,落一个无疾而终、革职查办的后果,少数人则出于对李遗的敬仰,爱屋及乌地对李意阑还抱有几分期望,认为他最后能够拨开迷雾。

  但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人真正地见过李意阑,他在饶临的街头查案从来不穿官服,身后也没有一大串官兵和衙役,是以白见君对他的印象基本来自于评书馆,一直以为李意阑是个素衫长袍、一脸正气,并且有着包青天专属黑皮和微胖身材的中年男子。

  可谁料眼下亲自一看,才发现所见与流言蜚语搭不上半点关系。

  提刑官生的既不黑也不胖,简直可以说是过分清癯,最反常的是他那一脸触目惊心的病气,白见君一看就知道这人活不长,可这种半死不活的人却挖出了他的百岁铃,由此可见必不一般。

  他这一生目中无人,可是待见两种人,一种是手艺人,另一种是聪明人。

  李意阑看起来占的是后面那样,白见君抱着观望的态度,跟着带路的衙役走近堂屋,像模像样地摸出怀里的信封,张嘴就给自己取了个假名:“Cao民白一拜见提刑大人,这是我们掌教给您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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