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上)【完结】(54)

2019-04-20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李意阑眨了下眼睛作为回应,接着十指屈伸,拉开了筒状的纸条。

  众人相继低头,看见纸条上的内容是三列行书,要求他们将火中生莲的答案写在纸上,绑回这只蛤蟆身上,再将它们一起扔进沽衣湖里,然后静待消息即可。

  有王敬元在,沾水不s-hi的字和纸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面对快哉门时非常被动。

  大街上不是议事的地方,李意阑便将纸条折起来塞进怀揣里,带着众人回了衙门。

  因为那只蛤蟆回头还要用,知辛就没有找角落放生,一直默默地捏在手里。

  李意阑觉得即使退一万步讲,这东西也不该由大师来拿,便伸出手说:“它也算是涉案者,大师给我吧。”

  知辛没动,温和地婉拒了:“它有点毒x_ing,你不要碰。”

  李意阑心里蓦然一软,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方巾来,从下面连知辛的手带蛤蟆一起包住之后说:“松手。”

  知辛松开手指,李意阑就立刻虚拢着自己用方巾兜出来的袋子口往下沉,让知辛的手从他的双手之间脱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有个戏楼,一年到头、不分早晚都有人在唱演,因此戏楼外面摆着不少小吃摊。

  作为一个口腹之欲很重的人,眼下忙到没有时间的寄声路过绝不错过,鉴于他是一个比主子还有钱的小厮,便招呼也不用跟李意阑打,勾搭着王敬元的背就脱离了队伍。

  “王大哥,桂花酒喝不喝,我请你。”

  王敬元乐呵呵地笑道:“不要钱的除了水,什么都喝。”

  吴金一听有酒,走着走着路线也歪了:“啧,有酒喝不叫我?不够朋友啊寄声。”

  寄声越热闹越欢,又垫着脚从另一边把吴金的肩膀也搭住了,说桂花酒劲儿不够,跟醪糟差不太多,怕火器营来的老哥看不上。

  李意阑看那三人先后奔向了路边的小酒摊,心里忽然也挺想跟知辛喝酒的,和知己痛饮是人生的快事之一,可是知辛喝不了,他心头不由得有些怅惘。

  人在低沉的时候总想隐藏,李意阑的眼帘垂到一半时,不期然注意到了一个的小细节。

  走在他左前方的杜是闲,此人垂在身体右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大腿侧面敲打,李意阑继续走了二十多步,才看出他好像是在和着刚刚路过的那间戏楼里的戏曲,在打拍子。

第43章 乾旦

  李意阑其实感觉得到,自己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

  但杜是闲这个打拍子的小动作,确实引得他一下就想起了某些不太光明的联想。

  李意阑的目光隐晦地从杜是闲的背影上掠过,心里暗暗在想:这个忽然冒出来帮他们解莲子玄机的男子,目的是在于取财,还是没这么简单?

  前方一丈来远的路边,有个贩卖木雕的小摊,知辛不经意间居然在摆开的物件里发现了一个木鱼。

  那木鱼长约两寸、高一寸半,所用的木料应该不怎么样,为遮掩面上便刷了层红漆,偏偏漆面也斑驳,没了包浆的灵韵,器型看起来有些呆笨,可是知辛乍然瞥见它,心头仍然涌出了一阵亲切。

  他在衙门呆了有小半个月,那些庙里习惯的东西衙门里一概没有,他不可能要求李意阑在衙门里给他造出一间佛堂,只好自己适应环境。

  李意阑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衙门里的日子过起来其实和山上一样快,只是眼下睹物追思,牵动了他一些本能的情怀。

  相逢即是有缘,知辛越看越觉得那木鱼憨态可掬,心里便决定带走这个木鱼,只是僧人向来五蕴皆空,他的兜里同样空无。

  知辛偏头去看李意阑,想要问这个好说话的施主化几文钱,可谁知道他一抬眼,正好撞上李意阑去看杜是闲的瞬间。

  那是一个看起来意味很深的抬眸。

  李意阑的头没侧偏,只是微微低了些,瞳仁朝左上方瞥出去,下眼睑上方露出了一小截眼白,神情专注之外,还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凌厉意味。

  知辛想起他平时和气的模样,心中忽然震生出惊愕来,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李意阑竟然也是有心机的。

  不过没想归没想,事实却是事实,常言道人无完人,李意阑怎么样都是他,不过是自己将他想岔了——知辛回过神来,垂眼合掌,默默地在心中念了声佛号。

  他已是六根清净的人,不管李意阑在想什么,杜是闲又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这些汹涌的暗潮都与他无关。

  知辛心不在焉地想到,其实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住进衙门里去。

  一炷香之后,一行人回到了衙门。

  李意阑一路都没什么异常,这会儿回来了,知辛知道他们接下来要继续办案,出于避嫌的原因就在前院跟众人暂别了。

  余下的九个人直奔正厅,围在一起开始给快哉门回信。

  谜底是杜是闲解的,根据有始有终的原则,信本来也该由他来回,杜是闲倒是没意见,为了尽快了事后满载而归,李意阑让他写他就坐下了,可惜他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字却差得一塌糊涂,江秋萍看不过去,终于挥手让他站到了一边。

  接着经过杜是闲的口述、江秋萍的手书,答案很快就写完了。

  由于信纸需要下水,在等待他们写信风干的同时,王敬元拿洗脸用的铜盆在火上烤化了一大把蜡烛,剔出灯芯之后,将干透的信纸下到蜡油里浸了一次。

  等到挂满蜡油的信纸也干了,李意阑将它卷起来塞进了细竹筒,又用蜡油封住筒口,这才绑到那蛤背上,仍用黑巾将它包起来,递给了王锦官:“嫂子,劳你跑一趟,将它放到沽衣湖里去。”

  王锦官接过来之后,转身就出去了。

  李意阑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想让吕川跟她一起去,一来是万一有什么危险,吕川武功高强,足以帮衬策应;二来是正好也可以把吕川支开。

  不过他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王锦官就不见了,时机已逝,李意阑就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王锦官离开之后,杜是闲很快就站了起来,他笑着道:“大人,话也说了、信也回了,公门重地也不是我等Cao民该久留的地方,你看我是不是该领着赏银……”

  说着他窃笑地住了嘴,朝下竖起食、中二指,前后摆动着模拟出一副两腿奔走的动作。

  这意图不言而喻,他想领钱走人。

  李意阑还没来得及与众人商议,他刚在戏楼外的发现是纯属多心还是值得商榷,眼下便只能一人独顶大梁,他用手挡住口鼻干咳了几声,借此给自己拖出了片刻思索的时间。

  须臾之后他整理好措辞,这才止住咳说:“按道理应该是这样,不过先生的答案我们信服,却不知道快哉门认不认可,大家都知道,过河的途径不止一条,有时候一个问题也不止有一个答案。万一到时候我们与快哉门各执一词,那就不太好了。”

  “我看不如这样吧,先生的法子有理有据,我既然觉得可行,五百两现在就归你。但我想请杜先生在这里小住几日,善始善终,等快哉门的信递回来了再走也不迟。”

  杜是闲没打算在这里多留,闻言怔了一下,复又错愕地笑道:“大人真是好客,可是我如果不答应,现在就要走,银子是不是就带不走了?”

  “怎么会,”李意阑笑着说,“我们这里是官府,又不是土匪窝,银子与你都去留自便。”

  寄声用单手撑着下巴,歪七扭八地坐在旁边嗑瓜子,边嗑边在心里打诨,心说你还是我们英雄寨的人,现今这官府里数你最大,其实说这里是土匪窝也没什么错。

  杜是闲却不知道李意阑还有一段绿林往事,闻言半信半疑道:“真的?那要是届时答案真的不一样,钱我又已经花光了,要也要不回来,大人不会拉我下牢子吧?”

  李意阑一脸真诚:“不会,先生智慧过人,给我的感觉比快哉门的奇人异士更加高明,几天后要是此路不通,先生再替我们想一出就是了。”

  杜是闲脑筋一转就反应过来了,主动站起来拱手禀报道:“感谢大人这么看得起我,在下非常乐意为朝廷效劳,我住在东四条友来街七号,如果没有突发的急事,除了下午,早晚都在。”

  话音落尽的时候他正好走到装银子的木箱旁边,环顾了一周见没人出身拦阻,就伸手将它抱在了怀中,笑容满面地说:“诸位繁忙,我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李意阑伸手做了“请便”的手势:“张潮,替我送送杜先生。”

  张潮木着脸站起来,三两步追到杜是闲身边,跟在人身后出去了。

  江秋萍有话想说,他很明显感觉得到李意阑对杜是闲的态度产生了变化,差异就出现在出门前后,早上探讨的时候他还挺避讳杜是闲,现在却似乎是想将这人留在衙门里。

  根据江秋萍的了解,李意阑不是这么善变的人,那既然不是无缘无故,肯定就有原因,江秋萍想知道,但又怕还没走远的杜是闲听到,于是后脚跟着张潮站起来,走到门边去观望。

  在他身后,李意阑仗着听力过人,没多久就起身走到了吕川跟前,压低了声音说:“也有个事要劳你去办,杜是闲这个人,你帮我盯住他。”

  江秋萍闻言立刻转过身来,却被吕川抢了词儿,吕川不解地耷拉着眉头说:“为什么要盯他?他身上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李意阑其实也不太确定,世上爱听戏的人多了去,他对杜是闲在戏楼外打的几个拍子耿耿于怀,说到底无非只是出于一种虚无缥缈的直觉。

  可是这种联想一旦产生就难以忘却,李意阑不知道他大哥是不是也常常这样疑邻盗斧,但杜是闲的小动作,确实而清晰地让他想起了崇平社戏案里最后那个变成骷髅的女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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