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七）
自从再次见面後，千叶便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明明是年终，在公司里工作的他应该很忙才是。可见面的时候，近藤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什麽文件。
今天的千叶有些反常。
从一起在居酒屋的时候就察觉的近藤发现他一直沈默著。
难道他知道自己在伪装？
近藤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连自己都还没有想好报复的方式，千叶又怎麽会知道呢？
近藤心虚地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的千叶，神情凝重地开著车子，并不像往常那样轻松而自然。
车子缓缓地停下，费劲思索的近藤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公寓。但千叶并不想向自己道别的样子。
"再见！"礼貌地微笑著打破这难耐的气氛，近藤伸手想要打开车门。
"请等一下......"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自己的，近藤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黑暗中只看到千叶眼中暗暗闪动的微光。
"我可能要去大阪工作了......"千叶把背靠在座椅上，疲惫地仰起头。"才刚刚遇见你就又要分开......"
不甘心的心情渐渐涌上近藤的心头。
还没有实施自己的报复行动，甚至还没有计划好，他就要逃走了吗？
"要多久呢......"他听到自己用关切的声音询问。
"还没有确定，那里的分公司刚刚成立，所以总部派我过去帮忙......"
近藤也不知要说些什麽好，因为现在看来无论这个人走或者留对他都没有任何好处，况且这也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如果我说让你不要去你会留下来吗？"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却看到千叶怪异的表情望著自己。
下一秒锺便落到了千叶的怀里。
在车里拥抱真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身体被动地前倾，下巴被迫搁在那人的肩膀上，近藤觉得这姿势别扭的很。
"你愿意让我留下吗？"千叶温热的气息留连在他的脖颈处，近藤只觉得後背有些发抖。
"呃......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的近藤轻轻拉扯著千叶的胳膊，想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果然很容易。环住自己的手臂渐渐松开，重新看到千叶脸庞的近藤似乎看到一丝受伤的神情，但很快他就告诉自己说那只是错觉。
重新打开车门下车，这次千叶并没有阻止自己。
没有千叶的日子安静了许多。
近藤不时地回想如果千叶没有调走自己一定已经开始实行报复了吧？那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
把新年系列的插画投入邮箱，近藤夹紧外套看看头顶阴郁的天。沈重的灰黄色，应该是要下雪了吧。
过几天就是新年了，接著是春假，一家团聚的日子。自己又应该到哪里去呢？
"卓也......妈妈感到很抱歉......真的......"母亲用双手捂住流泪的脸。
那时候的自己，已经不会为这些而动容了。
"不如你和妈妈一起走吧，那个人......应该也会答应的......"
看著母亲充满期待的脸，他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开。
"妈妈不会再发疯了，也不会再把对你父亲的恨迁怒在你身上......"
看著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他忽然觉得很想笑。
"我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你......甚至以前也不曾需要过......"
恶意地笑著直到空荡的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他甩掉不知什麽时候流了满面的泪水。
从那以後多少年了，近藤也记不清楚。只是每天机械地吃饭睡觉画画，不去理会任何人。
抱著胳膊回到公寓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淡淡的雪花。
公寓门口那熟悉的人影让近藤放慢了脚步。
"你回来了吗？"
同时问出同一句话，所指的意义却不同。千叶轻笑起来。
"在那边将近两个月，总算把基本的事情都搞定了......"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捧紧杯子，千叶松了口气。"所以今天就回来了......"
一回来就来找自己吗？不知道要怎样接下去的近藤只能不断地往他的杯子里添上热茶。
"卓也呢？这两个月还好吧......"千叶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嗯......"近藤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
"过几天就是春假了，你要回老家吗？"
"不......"b
似乎察觉到了近藤的不快，千叶并没有追问他原因。
"那一起出去度假怎麽样？我朋友在海边有栋度假屋，但是因为他搬到了金泽，所以就暂时借给我......"
吸引近藤的并不是可以和千叶一起度假，相反那麽长时间的伪装难保自己不会走出什麽马脚。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海。
近藤并不是从没见过海，只不过那也是几年之前那个夏天的事情了。虽然去海边也不是什麽很困难的事，但是却很少付诸行动。冬天的海会是什麽样子，近藤很好奇。
伪装（八）
车子沿著长长的海岸线行驶，看著路旁的树木，房屋相继闪过，近藤想起自己这是几年以来第一次出远门。自己是无家可归才会空闲，那麽千叶呢？他可是幸福成长的小王子啊。
视线收回来看向身旁的千叶。像是感受到近藤的注视一样，千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来不及躲闪的近藤慌忙恶狠狠地训斥。
"难道你不知道开车的时候不能东张西望？"
其实海边道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半天也只见到几辆而已。
掩饰般的话语刚出口，近藤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麽恶劣。一时紧张竟然不记得要伪装了。
好在千叶并没有在意，而是听话地转过头去专心开著车。
近藤舒了口气，把刚才想问的话说出口，"你过年不用回家的吗？"
"嗯，父母都在国外定居，所以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虽然都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但其中的区别却相差甚远。
"那你为什麽不出国呢？"
千叶微微一愣，探询般的眼光凝视著他。
近藤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那如炬的目光似乎直指自己。
"难道你不知道开车的时候不能和司机谈话？"
那明显是模仿自己的语气让近藤羞恼，他赌气不再去理会那个人，却听到千叶轻轻的笑声。脸不自觉地就热起来。
用了大半天终於来到了目的地。
外观看来与其它的度假屋无异，但进去之後却让近藤吃了一惊。
完全木制的墙壁与地板让小屋散发出一种原始的气息，棕黄的色调甚至让人有黄昏的错觉。近藤抚摸著略微有些粗糙的半圆木，透出的是古朴的清香。
"喜欢这里吗？"千叶站在小屋的门口，阳光勾勒出俊美的轮廓。
心想这又不属於你的近藤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还不错。"
"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先把行李拿到楼上。"
一路上都只是千叶在开车，自己还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需要休息的应该是千叶吧。
近藤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为什麽会体谅起那个虚伪的人？他这麽做也只不过是在逞强而已。
窝在沙发上看到千叶分次把沈重的行李一件件提上去，近藤忍住没有去帮忙。实在无聊的他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隐约中似乎温暖了很多。听得到壁炉里劈里啪啦的柴火点燃的声音，身上也多了一层柔软的覆盖。
即使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还是会被噩梦惊醒。记不得是怎样的梦境了，只是带著满脸的泪痕愣愣地坐在那里。
"卓也，卓也！"回过神来对上的是千叶担忧的眼神。"做噩梦了吗？"
没有回答，只知道还是有水意从眼角滑落。
千叶的脸渐渐放大，温热的嘴唇触到了眼睛，温柔地吮吸著滚烫的泪水。嘴唇沿著泪痕渐渐下移，覆盖上了自己的。
明明是尝过泪水的唇，为什麽却没有咸咸的味道？近藤不解地思索。当湿润的舌缠绕在一起，他忽然惊觉这是一个吻。
用尽力气把千叶推开，他皱起了眉头。
"抱歉......对你做了这麽无礼的事......"
在双方都沈默了一会儿後，千叶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请不要生气好吗？"
这样谦恭的态度让近藤莫名地优越起来。说到底自己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一个吻而已，近藤觉得这没什麽大不了的，相比而言他更愿意看到千叶在自己面前无措的表现。
"为什麽要吻我？"
千叶的脸立刻红起来，似乎被偷吻的那个人是他一样。近藤得意地看著他窘迫的模样。
"因为我喜欢卓也。"
突然的告白却让近藤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我......我是男人......"
"我知道......"千叶啼笑皆非地看著他。
近藤简直不敢相信还能微笑著说出"我知道"的千叶还处於清醒的状态。
不可能吧......明明从小就有无数女生围在他身边的，他怎麽可能喜欢自己？看著那温柔的微笑，近藤一下子想起了什麽。伪装，一定是伪装！他差点不记得了千叶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他一定是想看到自己出丑的模样吧。决不让他得逞的近藤努力让自己僵硬的面部恢复正常。
"既然这样，我们就试著交往一下吧。"
不出所料的，千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著他。
还好没有被他骗到。近藤这样想著松了口气。
"是真的吗？"难以置信的目光转为惊喜，"卓也也喜欢我吗？"
心想这个男人真是虚伪的近藤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伪装（九）
小小的度假屋里面一应俱全。整个一楼作为起居室，壁炉两旁是不知道作者的油画，但依然透露出淡淡的温馨感。从一楼的窗口望出去，就可以看到浅黄的沙滩和蔚蓝的海。虽然不想承认，但近藤知道自己很喜欢这里。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两人赶到海边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日出。不过见到大海的兴奋心情还是盖过了沮丧。
海风大得令人睁不开眼，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与海浪声。虽然很冷，近藤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忽然觉得有什麽不对劲，回头正对上千叶追随的眼神。
"为什麽看我？"
"因为你很好看啊。"千叶认真地凝视。
虽然不讨厌这样的注视，但是近藤总是有些不自在。
"不准再看了！"
千叶却只是微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清冷的海边只有自己和千叶的身影，近藤不由自主地想靠海更近一些。小心翼翼地踩上礁石，身後传来千叶担心的声音。
"要小心哦，那边很滑的......"
心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的近藤还是放慢了脚步。即便站稳之後强劲的风依然让他在上面摇摇晃晃。
"你总是这样......"虽然是抱怨但是丝毫听不出千叶的不快。
感到自己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终於找到重心的近藤只能靠在千叶的身上。
一切都是那麽宁静，近藤觉得自己本来就是站在这里的一样。
耳朵渐渐被冻得麻木，可他还是不愿挪动一步，多久没有这麽自由的感觉了？
千叶的手突然从自己的腰上离开，失去束缚的感觉让近藤失落。耳朵却忽然被温暖的双手包围。
"很冷吧？"千叶微笑的眼神泛出大海的波光。
近藤窘迫地回过头，冰冷的脸颊却不知为什麽微热起来。
回到屋里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近藤迫不及待的跑到浴室打开热水，手还没有触碰到便一把被千叶抓住。
"这样会把手弄坏的......"
"可是我很冷啊。"近藤不快地皱起眉头，"而且并不会像你说的那麽严重......"
"如果要取暖的话到壁炉边去......"
千叶不由分说把近藤拉了过去。坐在燃得正旺的壁炉旁，虽然感受到温暖，但是被指责的滋味却更为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