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 作者:气清景明【完结】(45)

2019-04-16  作者|标签:气清景明 仙侠修真 欢喜冤家

底下众童一片惊讶之声,七嘴八舌问道

“道长您会飞吗?是不是有一把飞剑?”

“您是不是神仙变得,就像吕祖那样?”

“您是谢先生的朋友吗?那您会保护我们吗?”

“道长先生,您能抓住那个吃小孩的鬼吗?”

沈抟见他们越说越小声,一个个神色悲伤,又透着恐惧。连忙双掌拍拍,朗声道:“都别害怕,先生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古硕站起身说到:“我们别乱问了,谢先生的朋友,一定也是位大好人。咱们先上书吧!”

众童便禁了声,乖乖坐好。

沈抟便继续念书:“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众童书声琅琅,书堂恢复平静。

薛竹看了会热闹,对谢公子稽首揖道,见礼道:“谢公子。我师父对公子极为赞赏,可惜上次只见了你一个背影,没机会接触。”

谢公子拱手还礼,嘴唇抖动,对范洄说了几句。范洄便解释道:“我兄长说,上次太仓促,没打招呼就走了。这次还要多谢你们来了。要不...”说着自己笑了笑,小声道:“要不我真记不住那些什么王八念经,他昨日教我的,我今天就忘了!”

谢公子右手一抬,范洄赶紧往薛竹身后躲,继续说:“我兄长叫谢沚,字小洲。他叫你别客气。”

谢沚笑着点点头,修眉俊逸,二目如云,面容柔缓。却不知怎么一看范洄时,就透出满脸无奈。

范洄道:“郁离,你给布个探灵通神之类的阵吧,我兄长已经守了这些孩子十几天了。再这样下去,熬不住了。”

薛竹掏出一盒朱砂,起了笔咒,跟着他二人在书院内布阵。谢沚撑起背后纸伞,在前带路,范洄走在中间,薛竹边画边问:“从之,你哪天到的?到底什么事?”

范洄面色一凛,带几分戾气,恨恨道:“若让我抓住这个玩意,我让他永不超生!”

兰皋书院是家私塾。但此间山长顾思远,是进士出身。本朝举人即是官身,虽大多做些驿丞,粮督等芝麻绿豆小官,却也实在是官。进士则考过殿试,民间说,鸿胪捷报频传,金銮殿上面圣。那是正正经经的品级官了。

是以平常私塾,能得一位秀才掌课上书,已属不易。若有一位举人,便是满园桃李。

顾思远丁忧后再未出仕,却一手办了兰皋书院。现有在堂学生一百四十二位,上书先生十七位,教工教员若干。教授的课业极为广博。除了念书考学的举业科,还有教九章算术,珠算筹算的账记科,教迎来送往,待人接物的人情科。教乐工的,教医药的,都有。

顾山长言举业虽好,不是唯一正道。哪里能让所有的人家,都供得起一个念书的?识字之后,习手艺,习副业,才好知责明耻,养家糊口。这份理念,让多少原本“不必读书”的孩子,上了两年学堂,习句读,开心智,识圣人大义,解仁义礼智,修齐治平。

事出在一月之前,夜半三更,其中一个寝堂的孩子,全部疯跑尖叫,惊恐万状。更有胆小的吓晕过去。值夜的教员来时,收拢众生,入室查看。

四位孩童原位倒卧,面目安详,犹如熟睡。可个个破腹开膛,血流成泊。内脏一丝不剩,肋骨白森森带着血丝,龇出体外,仿佛一张吞吐恶鬼的巨口,犬牙交错。

顾山长连夜报官,皂吏收拾尸首,登记文案。还未等回衙,忽有孩童当众倒毙,口喷鲜血,腹部凹陷。值夜教员立刻抢上施救,结果大人孩子同时身死,精气脱尽,状如干尸。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衙门能管之事。顾山长立刻聚拢全部学生,托衙役兵丁,先把本城的孩子送回家。再安排教员,分批次送外城的,周边村寨的,还有临县的孩子回家。

十七位上书的先生,除了一位女医被顾山长斥回。下剩的全部留守。

五天之后,剩下三十四个孩子,都是顾山长收养的孤儿,弃儿,街头乞儿,根本无处可去。这无名邪祟白日无事,夜来便出。偷心挖腹,吸骨纳髓。

谢沚双眉紧皱,面色沉痛,并拢二指点点自己,又与撑伞的左手相合,指掌翻覆,略做升降。这下连薛竹也看懂了,他说的是,我未能早到。

薛竹叹道:“谢公子不必自愧,这事你提前又无法得知,哪里能早到。”

范洄道:“他就这样,天下万物都放在心上。”

谢沚闻言摇摇头,望着范洄动动嘴唇。范洄立刻眉飞色舞,得意忘形,问薛竹道:“你看没看清他说什么?他说他只把我放在心上!你你你看见没有?”未及说完,谢沚纸伞一收,横着就抡过去,平平无奇并无技巧,范洄却前后闪身未能躲开。被谢沚一伞砸中肩胛骨,打得一个趔趄,龇牙咧嘴。

薛竹装作没看见一般,收了朱砂。掏出两个小法铃,递给他二人道:“书院内若有异,法铃必响,可惜不能探查方位。”

谢沚接过法铃,拱手道谢。范洄接过,使劲抖了抖手,见法铃不响,挑挑眉毛道:“这破玩意要不灵怎办?”

薛竹也拿出一个小法铃,悬在自己腰间道:“全堂的甜咸糯酥点心二十四样!”

范洄一拍掌道:“所有行尸走鬼,通通给你挡住!”

第44章 守长夜声微不可闻

谢沚又把伞撑好,指指书堂。范洄和薛竹便随他回转。

沈抟已把关雎一篇读通讲明,坐在书堂前面,看着众孩童摇头晃脑,反复念诵。薛竹在门外望着沈抟,面色温柔,眉目含笑,好像天生就招孩童喜欢。想起小时候跟他学诗书学经文,他也是这么有耐心。一字一句,一板一眼。

看到他们回转,沈抟便从书堂内走出,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孩子好像挺害怕的。”

谢沚不敢走远,只在书堂门前,半人高的巨石上,请沈抟几个坐了,几人身前就是书堂。

薛竹掏出个小法铃递给沈抟,道:“全卦的探灵阵,事可不小。”把之前的情况大略给沈抟讲了一遍。沈抟挂好法铃,问道:“后来呢?”

谢沚轻叹口气,无声的说了几句。范洄译道:“后来先生死光了。”

谢沚一脸无奈,又说几句。范洄译道:“那顾老头也死了...啊!别别...”

未等他说完,谢沚撩起前襟,一抬腿,将他从几人同坐的大石上,一脚蹬了下去!

沈薛二人默契的视而未见,范洄灰头土脸爬回来,盘坐在旁,老老实实的帮谢沚说话。不但口齿清楚,一字不差,就连神情语调也学的惟妙惟肖。

谢沚斟酌一下,慢慢“说”:“我到的时候,顾山长已经难以回转了。只托我两件事,一是不能死人,二是不能停书。我应下了,护住这些孩子,我还勉强能做到。可上书...我就不成了。”

沈抟问道:“本来这些先生全都死了?孩子似乎也少了许多。”

谢沚面露悲悯,眉头百结,答道:“本来有三十几个孩子。顾山长把全部学生集中,先生分组,十二时辰不离左右,看护孩子。邪祟近身时,便有先生抢上施救。可下场只有两种,一是阻挡不得,与学生共难;一是阻得及时,救下孩子,自己被冲身而过,阳气脱尽,一天内...必死。”

沈抟和薛竹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谢沚又道:“所有先生,无一例外,全部慷慨赴死。传道受业解惑,亦予命者也。”

四人一起沉默了一阵,书堂内陆续有孩子走出来,缩在门口,小小一团。谢沚朝他们招招手,十几个孩子围拢过来,他一伸手,把Cao儿抱上大石,又摸摸身边几个孩子的头,面目怜惜,动作轻柔。

Cao儿拽拽沈抟衣袖,道:“道长先生,你和这位哥哥,也是来帮谢先生的是吗?前日这个范哥哥,凶巴巴的,可我知道,他也是来护着我们的。”

古硕一副小道学的样子,拱拱手说:“多谢几位先生怜悯。要不我们几个,可能十天前就全死了。”

谢沚双手在身前,比了几下,又指指身边几个人。握住左拳往右掌心一砸。

Cao儿先看懂了,对众孩童说:“谢先生说,来的几位都很厉害,定会护着我们,抓住这个恶鬼!让我们别怕。”

谢沚看看Cao儿,勉强一笑,动了动嘴唇,范洄叹道:“Cao儿,我兄长说,我们不得已唐突你了,叫你千万不要挂怀。”

Cao儿稚嫩的小脸,露出不相称的成熟苦笑,道:“我才应该感谢先生,感谢各位同窗,不然...”说着眼圈一红,眼泪滑下来。

沈抟不忍,抚了抚Cao儿肩膀。谢沚从怀里掏出一方纯白的锦帕,递给Cao儿。两手四指想触,上下晃动一下。是表歉意。Cao儿赶紧擦了眼泪,摇头道:“谢先生,这怎么能怪你!它一来,就什么声也发不出了!要不你肯定能救她们的。”

范洄道:“本来兄长初到时候,还有五个小丫头,都是女医科的,兄长把她们安置在内室,带剩下的男孩,睡在外头...可没想到那杂碎,来无影去无踪,一丝气息也不露。Cao儿胆大心细,一声不吭捏碎了身上药囊。等兄长嗅到药味冲入内室...那东西狗一样已经啃食了三个姑娘,看形状,是正害第四人时,被兄长惊了,便过来冲身。”

谢沚闭目摇头,嘴唇缓慢张阖,众人皆看清,说的是: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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