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 作者:气清景明【完结】(34)

2019-04-16  作者|标签:气清景明 仙侠修真 欢喜冤家

“什么?”薛竹心里一空,不敢换气,小声问:“你说什么?”

鬼算子道:“奇生奇死,纯阳之身的人,生时具慧根,死时便脱尽阳气,化一盏无痕火。可煅天地万物,不沾因果。这好处十个倒有九个不知!”

薛竹眨了两下眼睛,涩涩的问:“唯有死时可化?”

鬼算子点头:“寿尽,横死,献祭,皆可。”

薛竹终于呼出胸中这口气,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河对岸小桥上,行来两人,唐炳胭脂箭袖,黑带弓鞋,正配玉轩。沈抟唤一声:“郁离。”修眉温软,长目含笑。

薛竹急吸气,左胸口忽地一痛,又吸两下,痛不可当。抬眼望了望沈抟,无边无际的恐惧席卷而来,大暑热天,汗毛倒竖,脊梁生风。

赶紧抓了抓手中之物,低头一看,是那一碗还阳的糖水。薛竹仰头,一饮而尽。真的凭空消失了!

沈抟不明所以,抢过两步,顾不上见礼,便问玉轩:“你们,他怎么了?喝了什么?去哪了?”

唐炳站在玉轩身旁,看了看鬼算子,问:“你给他看卦了?”

鬼算子仔细看了看沈抟面相,喃喃道:“今日真是开眼,先看个纯阳身,又见个长生骨!”

沈抟慌了,结巴道:“你,你给他算了八字?说什么了?”

鬼算子嬉笑:“道长,都是同行,他那命你不知道吗?倒是你不好算,真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你是天道不觉啊!”

沈抟一把掐住他喉咙,指节深陷,低哑吼道:“你跟他讲什么了?!说!”

唐炳拦下,道:“沈抟,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玉轩又拦着唐炳,冲沈抟急道:“寿尽脱阳,化火无痕!”

沈抟整个人垮了下去,失魂落魄,唇眉俱抖,气息紊乱。

唐炳冷笑一声,刚要揶揄两句,玉轩跷起脚尖,把他嘴啪得一捂。玉臂前伸,朝沈抟大喊:“快追呀!”

第34章 薛郁离解戏绘彩面

沈抟劈手夺过鬼算子的笔,自己起了一卦,算算方位,顾不得别的,抬腿就走。

唐炳在后小声道:“竟然瞒了这么久,沈怀安这次热闹了,可怎么收场。”

玉轩斜他一眼,跺跺脚!

唐炳忙道:“你别急么,他和清枢道人不一样,幼时相护不必多说。前一段在蓬莱,他自己下海抓百怨煞,几不冻死,也没舍得让郁离去。人不自知者甚众,何况他几十年笃信长生,短短六七年,怎能想明白。”

玉轩叹道:“当局者迷。”唐炳笑:“这回就明白了。”

“要看长生重要,还是人重要了!”二人身后传来一声感叹。来人黑袍黑冠,双剑在身。手里拿着袋蜜汁板栗,边走边吃。正是范洄。

唐炳拱手,玉轩万福,往唐炳身后躲了躲。

范洄敷衍的欠欠身,道:“他俩还挺有意思啊。怪不得兄长惦念。”

唐炳道:“沈图南天生仙骨,确实少见,七爷心怀天下,何况是他。”

范洄点点头:“也是。”又吃了几个板栗,突发奇想,说:“我去会会他们,看看他的长生诀是真是假。”

唐炳迟疑道:“这...您又要...”

范洄眼睛一立,满面戾气,小声道:“不许告诉他们!更不许告诉我兄长!要不在你脖子上,再给你开个窟窿!”

唐炳叹口气,勉强拱拱手,回头带着玉轩走了。

范洄轻笑一声,回望河里远来的小舟。

中有一人,手撑一把纸伞。白襦白裳,氅袂飘摇,眉目慈悲,宛在水中沚。

炎日当头,夏蝉烦躁。

再睁眼时,薛竹正站在一条官道中央,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前后不着,左右不靠。

薛竹把背上长剑解下,收到怀里。可手却揣在胸口,无论如何都松不开。想了想这剑名,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辨了方向,朝临近的郡县走去。

薛竹深知沈抟卜算厉害,又有占青币这等法宝。找到他不过迟早之事。走在路上倒不如躲进城里,人多,一时反而寻不见。

他并非没有自己出门的时候,却从没感觉到如此孤寂,行路人总有目的,可他没有。走一阵,停一阵...胸弊气闷,喉咙发堵。

城门高矗,上书二字,离城。

薛竹心中回想,从没来过。也不知离怀安多远。...多远,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薛竹自嘲的笑笑,走进城里。外城萧瑟,人少路宽,他便快步往内城走去,越走越快,乃至狂奔。直冲人多的地方扎了下去。

心慌!一如少时亲见母丧时的心慌!

薛竹终于在一座戏园子里停了下来,这里异常热闹。台上锣鼓喧天,台下交头接耳。人多,他便感觉稍好了些。

找了张桌子,薛竹压了几枚铜钱,要了一壶煮好的茶汤。揭开盐罐子,又...放了回去。转过头看戏。

台上正演着一出花月缘。才子佳人,无甚新奇。只是这佳人有些恹恹的。正唱到私定终身,拜月为誓。佳人便团扇一举,唱道:“何道父母违,怎知不忍回?分明是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

才子双袖一甩,伸手邀佳人拜月,结果二人刚跪好,还没拜。这扮才子的伶人忽然一头栽倒,口吐白沫,双眼上翻。

众人一哄而起,竞相观瞧。

薛竹身感不适,便知不好。一步窜上戏台,单膝着地,将这才子扣在腿上,一阵敲击。待缓过气来,又喂了一粒灵心丹。才子猛的醒转,尖声长叫,不似人声。薛竹震得往后一闪,坐倒在台上,捂住耳朵,五内翻腾。

戏园子里的人全散了,后台的一个不敢出来,都堵在出将入相里。

这才子生生喊劈了嗓子,咳出两口血来,尖叫变成嘶吼。薛竹细细体会,一股浓浓的妒意笼罩。必是邪祟冲身!强忍着又上前,右手心里折着一张醒神符,抓住这才子脉门。仪恒运转,面无表情,紧盯着他双眼看去。

不多时,这才子渐渐止住,不再出声。神智也慢慢回转,手捂喉咙,面色痛苦。

薛竹撤手,本想就走。却被人呼啦一下围上,四五个后生死命拉住。薛竹无法,只好跟着去了后台。

遇事的才子火速送医去了。

班主赶来见礼道:“看公子有些能耐,可愿救救我们?”

薛竹拱手还礼:“老丈不必多礼,贫...那个,我本是个路过的,略懂点岐黄。见有人晕在台上,顺手罢了。”

班主人老成精,知他必有异处,大礼相求:“公子慈悲吧!已经有三个人废了功夫了!断腿,劈喉,破相!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一班的老小,可就全完了!公子您积德行善吧!”说着就要跪下去。

薛竹赶紧搀住,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戏班人多,权且容身,积德...行善。便点头答应了。

一群十六七岁后生迎上来,七嘴八舌。

“这位公子可真是好身手,刚才一拧身就上了台子了。”

“模样也好,这要扮上,肯定俊。”

“哎呀,公子是贵人,哪会扮咱们这个,别胡说!”

“谁说不会,公子,稍后还有一场,串一个好不好啊?”

薛竹本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被他们拽了去。虽没真扮了,却坐于他们中间,瞧着这些后生勾脸。

戏班总有老小三十人,能上台的不足半数。多唱些桃花牡丹,亭台楼阁的才子佳人戏码。有正旦一位,小旦两位。小生三位,老生一位。余者文堂家儿,随唱随扮,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千军万马。

今日伤的后生名叫张俊源,是最后一位生角了。晚上这场,就得上龙套替了。

几个后生正抽签,薛竹又站到铜镜前,挨个查看行头,油彩等物。查到正旦,看他正用笔挑了一点胭脂,往嘴上递过去。薛竹见他果然生的眉目温婉,薄唇小巧,怪不得唱旦角。正旦于唇上细细勾勒,轻轻一笑,又勾几下。薛竹看得一愣,未及画完,又猛的回神。

有挂行头的小童,捧来霞帔,脆生生问薛竹:“公子,我们小鱼哥哥好看吧?扮上更好看!男的也爱看,女的也爱看!”

这扮正旦的略有些羞涩,起身一拱手:“公子见笑,我叫钱小鱼。”妆扮未成,嗓音清亮。端的是雌雄莫辨。

掌灯时分,戏园又开一场。

却比过晌那一场人多,晚场还是花月缘,若没意外,得到拜月了,估计便有伶人倒霉,台下十之七八,就是来看这场热闹。

薛竹就坐在出将口,既然是三次都在台上出事,这邪祟必是对戏台或戏本身,有什么执念。想擒住,还得从台上下手。

先是小旦上,唱念一阵,全无异象。小旦下了,老生上,也正常。戏咿咿呀呀的演下去,后台的人越发紧张,台下的人越发兴奋!

正旦钱小鱼上,唱些良辰美景自艾自怜,而后顶替的小生,叫彩鹞子的,也从出将口上了台。

他从身边过时,薛竹特地伸手探了探,没有任何感觉。只得把一张醒神符扣在手里,耐心等待。

唱到拜月一折,生旦二人,从二门分别上。薛竹又伸手抚了抚彩鹞子的衣袖。全无反应。可是唱到将拜不拜时,小生双膝一跪,浑身乱晃。薛竹通感忽动,醒神符飞出,正着后背!左手紧扣法诀,彩鹞子猛的一怔,忙忙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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