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行并没有让外面那些冲着“流星飒沓”名字来的观众们失望，一身精良装备的魔道学者肆意地在场地上空投下花花绿绿的烧瓶，身影鬼魅，如同来去无踪的死神那样收割着对手的血条。
叶修趁着魔道学者吸引住对面两人注意力的档口偏头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周离行。少年带着过大的耳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眉头随着场上变幻莫测的局势皱紧又舒展，银幕上的画面倒影在他的虹膜上，反射出蓝蓝白白的一片。
他的手速算得上快，反应速度较一般玩家来说也更为敏锐，似是注意到了他抛过去的视线，周离行的瞳仁在百忙之中朝着一边轻微地挪动了一下，他的脑袋也随之略微摇了摇，好像在问“怎么了？”一样。
“用熔岩烧瓶。”
叶修收回目光，重新专心致志地操纵起了君莫笑。
十年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偶尔会被他想起的昔日故友都在渐渐变得模糊，叶修只能想起曾经他和苏木秋在野外大杀特杀时候的默契，却无法再一分不差地回忆起两人配合的细节——或许他真人在这儿和他一起搭档，他还会想起些什么，但不用旁人提醒，叶修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十年，近四千个24小时，时光见证了荣耀的兴起与蓬勃发展，同样也铭刻下了最初的那批热忱的火焰逐渐变得无力、黯淡、直至最终消散的过程。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叶修或者是韩文清那样，愿意或者有能力在时间的流逝中坚持着冲在第一线的。
只有退出了这个圈子、而又曾有过峥嵘岁月的人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缅怀过往，叶修这样想。这个念头是突然从他脑袋里冒出来的，那天他刚下夜班，打了十二个小时，身体疲惫得想要倒头就睡，神经却精神的表示自己能够再嗨一夜。他睡不着，又不想下楼去吃饭，就叼着根烟去到了阳台，晒着冬日明亮却不带任何温度的阳光，缓缓地让烟草在自己的指尖延烧。
还在战队的时候，他每天的所思所想就只有嘉世这赛季应该怎么办，嘉世下赛季又应该怎么办。队伍貌合神离，经理财迷心窍，嘉世队徽上的三颗星星依旧存在，但上面本该明亮的红漆却在金钱和名誉的风暴中一片片地剥离，下面光秃秃的金属之心曝露在外，又被参杂了酸的风言风语腐蚀出了斑驳的锈迹。
而现在，他已走出了那三颗星星所桎梏出的一片牢笼，成为了一个得以有时间审视过去“峥嵘岁月”的“局外人”。
当然，他还在打荣耀，和键盘鼠标相处在一起的时候也照样心无旁骛，但缺少了赛季表现的压力，他的梦中不再出现那些不断下落的趋势图，不再充斥着刻意隐瞒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他开始频繁地梦到过去，遥远的、十年之前的杭州。
梦境不由人自主控制，但它们却是一种人类潜意识的映射。在梦中被迫追思过去的频率已经高到了让叶修都感到厌烦了的地步，为此，他还在今年去给苏木秋扫墓的时候破天荒地说了诸如“你还真是不消停”、“我有在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努力，所以赶紧让我睡个好觉”之类抱怨的话。
现在想想，这种不自觉地追溯过去的行为是不是在提醒他，他将会真正地迎来一段几乎就要被他完全抛在脑后的过去？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永远不可能是你的队友，而是你的敌人。一区的一叶之秋和王不留行虽的关系虽没差到一见面就开红名互相杀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从广义上来讲，他们也从来不是会一起做日常的好友——一起逃命倒是有过几次。
人的音容会变，看待问题的方法也会变，但如果不是刻意纠正，一个人的习惯将会伴随着他一生。叶修的习惯向来都是见招拆招，十年如一日，土却有用，而看来他的小搭档似乎也没有想过要改一改他下意识想要逃跑的惯性，要不是之前叶修提醒了他一句，周离行只会用一个风骚的走位多开对方的攻击，而不是放下一个更加合适的技能。
身体记忆永远比纸片上的操作步骤来的更加直观，但叶修有些不确定他对于周离行动作的预测是来自他本身的经验，还是来自对过去的追思，所以在两场比赛中间的休息期间，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竞争，看看谁能在赛场上收割到更多的血条。
曾经的王不留行就爱和一叶之秋或是苏木秋在野外抢素材，但既然这次他们在竞技场上，就来比比抢人头的本领好了。
第58章 过去是一组材料
荣耀第八赛季的全明星赛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次。周离行坐在观众台上，看着场内投影屏幕中那条巨大的红龙咆哮着消逝在半空中。伏龙翔天，龙抬头。他听见周围的人这样尖叫着，是叶秋，现在场上的人一定是叶秋！
主持人似乎也没有料到观众挑战赛里会出那么个意外，导播和设想在人群的呼号中大声传递着命令，但当镜头转换到那个观众的隔间中时，众人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座位，和一个显示着“荣耀”二字的显示屏。
所有的观众——无论是现场的还是在电视机前观看转播的——在这个时候都要疯了。场中一片喧嚣，有人激动地流下了热泪，有人喊着荣耀不灭的口号，但更多的则是那个“叶秋”的呼喊声。
叶秋，叶秋，叶秋。
不知在何时，坐在周离行周围的观众齐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成年人的身高几乎遮天蔽日地投下来，将少年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
周围很吵，但周离行的心却异常地平静。
他静坐了一会儿，忽然感到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来5号口。
周离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了座位。观众的疯狂已经褪去了不少，人们正在主持人和现场保安的安抚下渐渐平复心情，下一个接受挑战的职业选手已经下到了场中。但谁都知道，在那出龙抬头后，没有人会再在意接下来的全明星赛会发生些什么。
除非是刚刚使出那记龙抬头的人出现在镜头前。
周离行和身旁的人打了声招呼，磕磕绊绊地走到了观众台之间的过道上。他在离开看台之前扭头看了一眼周泽楷，发现轮回的队长正被他的队员们围在中间，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离去。